被一群水鹿包圍的喜悅

時間是二〇一五年深秋,新聞說這是一百三十六年以來最暖的十一月。隔了二十多年,我終於再次造訪能高─安東軍這條高山稜線。

據說這乃是現在所有百岳縱走路線之中,水鹿最願意與登山客靠近之處。在能高─安東軍標準行程的第三日,許多隊伍都會選擇在白石池紮營。這終年不涸的高山水池,其賣點已不是單純的湖光山色,而是一群總數可能多達五十頭的水鹿。

正常的水鹿,只會在離登山客約十來公尺的地方徘徊,你進,牠就退。在這個安全距離之外,牠們會啃食被登山客尿液噴灑過的箭竹,據信這是為了攝取鹽分。我先前在奇萊東稜的磐石中峰下營地見到的,是這種比較正常的水鹿。

傳聞中白石池的水鹿不是正常的,牠們會做出跺腳或噴氣的誇張舉動,催促登山客回應。牠們甚至會直接湊到登山客身畔一公尺以內的距離。這樣近距離面對一頭身軀龐大的野生動物,實在很難教我們人類完全不緊張。

據說有些登山客不只是賞它們一泡尿液,甚至還會餵牠們吃零食,這種不當舉動,應該會讓很多生態學者也開始跺腳吧。

昨日的一場寒冷霧雨,將我們留滯在前一個營地。今日我們來到白石池的時候,是艷陽高照的正午,和一般隊伍是下午到達不同。白石池的水鹿們也許是嫌我們人數太少,也許是有其他要務,居然完全沒有現身。我只能沿著湖畔行走,觀察牠們所留下淺淺的腳印。此時的白石池是很美,但總覺得缺了一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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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,我們還是有機會和水鹿近距離互動。今天路上遇到一支和我們逆向而行的隊伍,他們說屯鹿池的水鹿比起白石池的,還更兇更誇張。這真教人又期待又害怕。

這日的傍晚,我們在最後一絲天光的引領下來到屯鹿池,趕忙在池畔小丘下的營地搭設起帳棚,開始例行的取水與炊煮工作。

在夜色的掩護下,水鹿從三個方向現身包圍了我們,腳步聲不時從帳外傳來,弄得帳內炊煮的我們心神不寧。我們探頭出帳,用頭燈四面八方掃描一下,哇,居然已經聚集了二十頭左右的水鹿。這群水鹿大多數是母的,公鹿數量不多且鹿角都很短,感覺還沒有太大的威脅性。我只是有點擔心牠們會被營繩絆倒,龐大的身軀會把我們的帳篷壓壞。

用過晚餐後,還是需要上個廁所才能鑽進睡袋。沒有人想單獨面對二十頭水鹿的包圍,於是所有隊員商議一起衝出去,這樣聲勢比較浩大,應該會比較安全。

Imgur一群水鹿正在啃食沾到人類尿液的矮箭竹樹葉

但大家一起出動也沒什麼用。我才剛走到山坡前拉開褲子拉鍊,就有至少四頭水鹿挪近過來。在八顆水鹿眼睛的注視之下噓噓是很需要勇氣的,我試著繃緊肌肉把尿液噴遠一點。眼看有一頭水鹿已經按耐不住性子開始蠢動,我趕忙出聲喝止。喔,還好這幾頭水鹿都是母的,沒有長鹿角。

被一群水鹿包圍的感覺真的蠻特別的。曾經,牠們是如此的稀有,現在居然能在這麼近的距離去感受牠們旺盛的生命力,真好。

我彷彿也分享了牠們重生的喜悅。

倒帶回到一九九二年八月初,我的學生時代,那時我們的腳步時常離開標準路線,探索沒有登山客會行走的區域。故事發生的地點就是白石山東方約一公里處,眼尖的學弟喵到稜線下方的箭竹短草坡與森林邊緣,站立著一頭水鹿。那是一頭有著長角的大公鹿,牠正在啃食箭竹。

我從背包裡掏出相機,裝上長鏡頭,小心地按下快門。我們的低語並沒有被牠聽到,只是微弱卻尖銳的快門聲似乎讓牠有些不安,牠緩緩地一邊啃食一邊移動。我們就這樣對峙了幾分鐘,漸漸地,牠轉到一個不好拍攝的角度而且離我們越來越遠。最後學弟決定抓了相機去追牠,牠也決定拔腿就跑。

那時我爬山的頻率比現在頻繁多了,所去的地方也比現在更荒更深。可是那麼多趟長程隊伍,總共也就這麼一次親眼見到過野生的水鹿。而同時期社團內其他的同梯、學長姐與學弟妹,幾乎都沒有人看過野生的水鹿。你可以想見那時遇到野生的水鹿是多麼難得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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