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道扮演的角色

我們現在認定二十五年前,台灣山區的野生動物總數量遠比現在稀少。但野生動物總數量的最低點在哪一年?

一如工業革命對地球的影響,林道的開拓是數千年來台灣山區所承受的最大外力擾動。既然林道的開拓直接導致野生動物的家園被毀掉,我們可以很自然地推論,一九八九年政府宣布宣佈禁伐全台天然檜木林之時,即是台灣林道活動最深最遠的時刻,那是台灣山區的野生動物總數量最低點,也是「動物大滅絕」最悽慘的那一年。

但當年野生動物面臨的,絕對不是家園被毀這單一問題。因此,我們需要建立一個完整的模型,來想像與評估當年所發生的「動物大滅絕」究竟有多慘烈,而其中每一個元素又扮演了何種角色。只是,這個模型一定是個假說,你總不能為了做實驗證實,就讓它再發生一次。永遠不能!

所以也不要跟我爭辯這個模型有沒有失真,它就是個假說,一個依據當年我所見所聞而建立的假說。

回顧二十四年前的一九九二年二月,我第三次來到西林林道,我們在四十六公里的荒廢工寮遇到了獵人,他們是兩兄弟,當時都是中年人。那時,他們正在烘乾這半個月的獵獲。

從陷阱裡收回來的動物被剖開吊著,佔滿了工寮的大廳。放眼所及皆是一片鮮紅色,但現場沒有一絲血腥味,只有木頭燃燒的煙味。那時我對這些動物的分類沒什麼概念,只記得獵人說牠們是山羌。喔不,牠們曾經是山羌,而現在就是山肉。印象中總數量約莫是二十多頭。那是底片的時代,昏暗的工寮內太難拍照,當時我根本沒有動過念要拿出相機。

現在的我對動物比較有常識了,所以能夠理解當時這對獵人兄弟為什麼要花時間烘乾獵物。其實一頭成年的山羌的體重大約是十公斤,載運兩百多公斤下山實在太瘋狂了。骨頭和腐爛的內臟根本不值得浪費體力去背負,所以他們可能是在陷阱附近就把內臟拋棄了,然後再到工寮附近做第二階段的清洗和整理。烘乾是為了再進一步脫水並避免腐壞。但他們有沒有抹鹽?這我就沒有特別留意。最後他們要載運下山的收成,我估計是在六十到八十公斤之間。

以當時西林林道的路況,他們二人必須要人力背負這六十到八十公斤的獵獲,從林道四十六公里先走到林道三十六公里處,在那邊度過一段大崩壁,然後抄捷徑下到林道三十一公里處。我可以想像這有多累,也可以估算出這大概會花掉他們三小時的時間。我猜想他們停了兩部野狼機車在那附近,他們會用雨布把獵獲蓋起來,趁著夜色若無其事地騎車通過林道口的檢查哨。

這二十多頭的山羌依我猜測是從三條獵路收回來的。也就是說,他們的狩獵成本還要包含修整那三條獵路、佈建一百多個狩獵陷阱,再加上幫林道砍草還有處理獵獲的時間,其實這整個工時非常驚人。如果他們能找到好的臨時工作,我覺得應該可以賺到更多錢。所以我的評估是,他們倆人還是做業餘的,只是為了維繫與傳統的關聯而打獵。

還記得賴春標在丹大林道上被恐嚇的事情嗎?沒有多少人目睹過當年運作中的林道。就算曾經在場,他也可能完全不知道當時發生過什麼不能說的事,或者,他知道自己就是得閉口不談。因此,我打算直接從林道停用後的獵況,來回推當年林道仍在運作中的獵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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